2017年8月5日 星期六

婚姻家庭的悚然寓言-《恐怖份子》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A Brighter Summer Day, 1991)》、《青梅竹馬(Taipei Story, 1985)》、《一一(Yi Yi / A One and A Two, 2000)》、《海灘的一天(That Day, on the Beach, 1983)》、《恐怖份子(Terrorizers, 1986)》是目前到此,閱讀楊德昌的順序。

楊導的電影緩慢行進,總有一個直指人們生存狀態的哲思命題,令觀者自問;影像充滿暗示與分歧,有待拆解或不;故事結束後才開始發酵,由時間膨脹各種情緒。

尤其有意思的是,身在其中的男人、男孩,在《一一》問世之前,幾乎都是失語的,或言不及義的;他們茫然,裹足,失措,漸漸消融自己的形狀。於是總在過不去的某刻,墜毀,爆裂,四濺,碎爛成一團封鎖線內待查的炭黑與血紅。

其中《恐怖份子》無疑是最令人膽戰心驚的一部。

若說此前,《海灘的一天》、《青梅竹馬》裡,男人處世的種種無能為力是內斂而吞苦,《恐怖份子》則向觀眾展示,當一個(男)人遭逢人生亂流,危危欲墜,壓力的反挫與自毀,能多可怖。

電影藉由片中作家周郁芬,發想自與丈夫李立中婚姻景況的小說——《婚姻實錄》篇成一則當代婚姻家庭的悚然寓言,敘事中的敘事,讓故事更具爆發力與侵略性;夫妻倆靜涼如水的生活,猶如那顆反覆出現的大台北瓦斯球,無聲、無法掌握的巨大變數,伏流為最深層的威脅。

然而,弒妻的小說情節、作家的電視訪談與報紙報導、誆騙外遇的惡作劇電話,或牆上拼貼而出的混血少女面孔,虛實相錯,看似平整的日常,風一吹,便顯露零散、拼湊的窘迫。到了這裡,真真假假,一切敘事又彷彿徒然;李立中讀著《婚姻實錄》自語,「妳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對不對?」

當時李立群飾演李立中的樣貌,偶爾令我出戲地想及「老周」鄭康祖。但尾聲幾幕,李立中對旁人向來不動聲色的城府與淡漠,隨職場、夫妻關係接連失守後,神情目色散發的陰森,令我坐立難安。所謂絕望,那麼恨那麼冷,又同時那麼脆弱。


時約二年前,以詩作〈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引起華文壇熱議的詩人余秀華,受訪時,曾道出作為一名出身窮鄉務農的腦麻女子,在婚姻裡的承受:

「在婚姻裡,我和他都是暴君,都殘忍。它給我的好處遠遠沒有一朵花給我的感受多。」

投射以某種假想的階級困境,旁觀余秀華的婚姻遭遇,難堪卻不難想像。然而,經過楊德昌的影作,不免恍惚,或許,自欺自棄才是婚姻本質的普世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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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喜歡這部電影啊好巧!好啦其實也沒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