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9日 星期四

斷片後才發現心中最軟的一塊-《沒有過去的男人》


「一例一休」勞動法令持續修惡的時機當下,金馬影展上遇見了阿基郭利斯馬基的世紀初經典《沒有過去的男人(Mies vailla menneisyyttä, 2002)》,內心有種不知該會心苦笑,或掉幾滴當代眼淚的感慨。


搭火車初抵異鄉便遭歹徒暴力洗劫,奇蹟重生卻失憶的男子M,沒有名字、沒有來歷,變成一隻徘徊人間邊緣的遊魂。他無法透過政府機構媒合新工作,還捲入一起古怪「搶案」;一位走投無路的小企業老闆持槍要求銀行返還凍結資產,M卻莫名成為唯一的嫌疑犯被警方拘捕。誰都沒料到,一個人忘記名字,下一步竟是踩空墜落人生暗谷。

電影當下,腦海閃過阮國非、閃過卡繆《異鄉人》、閃過肯洛區;閃過太多太多真實的,虛構的,或者虛實映照的那些人生際遇。曾聽協助遊民自立的NGO工作者說,不少人以為遊民都是好吃懶做、年輕時就不努力的米蟲,才淪落街頭。事實正好相反。很多「遊民」不過是歷經一次經商失敗、一次職業傷害或一次精神疾病發作,一夕之間,從「正常的我們」掉出了邊界,變成「非常的他們」;在低薪、過勞且社會支持網絡淡薄的當代台灣,「變成遊民」這件事,未必離我們太遠。

因此可以諷刺地說,M的經歷正好全盤拖出資本世界運行的潛規則;當M向那位看似港邊貨櫃管理員卻占地收租的房東Anttila借車時,兩人尖刻的對話,彷彿呼應此刻台灣基層勞動者的處境:

「貪婪是一種罪惡。」Anttila開出租車的價碼後,M忍不住抱怨。
「我只是做生意。國家保護生意人;國家不會犯罪。」Anttila理直氣壯地回應。

《沒有名字的男人》透過M的遊魂之眼,見證社福制度的僵固、執法單位的跋扈與金融巨賈的無厭,陰曹地府走一遭。但「阿基師」帶觀眾經驗的,又不是慘絕人寰的災厄。真要形容,可能比較接近參觀麻豆代天府這類的地獄十八層,具象又離奇到底,於是忍不住笑出來,同時心懷芥蒂,警覺自己的笑是不是不夠得體,會遭報應。

能拍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幽微,是阿基師對人性的灼見與信念;他讓落魄無依的M受盡刁難,卻沒有放棄尊嚴,隨遇而安,甚至主動展現熱情,融化了慈善團體女職員Irma的寂寞芳心,還改造團體內部樂團玩搖滾,將早已流於形式的做功德,注入人味與心意。若更樂觀以待,失去記憶無疑讓M的人生重開機,從斷片前的糾結軟弱中解放,這個反轉,才是阿基師北國冷幽默的真諦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你也喜歡這部電影啊好巧!好啦其實也沒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