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13日 星期四

與其翻譯愛情,不如讀懂自己-《東京未婚妻》



幾年出現了一個名詞叫做「巴黎症候群(Paris Syndrome)」,粗略來說是指許多藉由電影、電視或雜誌,認識巴黎想像巴黎當地一切,建築、美食、氣氛,甚至是法國男人浪漫情懷的日本女性滿懷憧憬地首次探訪後,心目中的風情畫瞬間被滿地狗屎、瀰漫尿騷味的車廂、慘遭扒竊行搶與當地人冷淡傲慢的態度(尤其當你不會說法語時)塞爆取代而幻想終於澈底幻滅並在心底留下難消陰影。

「如果你夠幸運,在年輕時待過巴黎,那麼巴黎將永遠跟著你,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海明威的經典名言成了黯黑詛咒。

《東京未婚妻》的主人翁,一位在日本出生後隨父母返回家鄉比利時的女生艾蜜莉,則與「巴黎症候群」患者恰恰相反。扣除長相,從語言、文化到身份認同,說法語的艾蜜莉認為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日本人。二十歲那年,她買了一張前往東京的單程機票,展開日本人的生活。

這種對於日本的傾慕與追隨,也就是「哈日」,台灣人理應不陌生。日劇、動漫、A片不知道是多少台灣人的青春記憶與組成;日本旅遊景點、美食探尋、藥妝採購對很多人來說更是駕輕就熟彷彿內建的技能。

但透過這種文化、情感及消費認同的類近與模擬建構,是否真代表看見日本全貌?艾蜜莉則透過與一位同齡日本男孩凜史戀愛,完成一趟日本深度之旅。

兩人因為語言交換搭線上;語言是所有文明基礎,也因此能在意料不及之處展現智慧靈光與絕妙幽默。兩人相識之初,凜史以「maîtresse」一字向朋友介紹他與艾蜜莉的關係;maîtresse」一詞可指女教師,但也因為意指「情婦」所以在日常對話裡通常不會出現,而在古語中則是情人、未婚妻的意思。

教師/情人/未婚妻/情婦多重意涵交集在同一個字,冥冥中脫口而出猶如巫言成讖,艾蜜莉與凜史兩人將在愛情裡教學相長,同時接受灌溉彼此生命樣貌的文化差異所帶來的考驗。



在艾蜜莉眼中,凜史閃耀著迷人親切卻不可測的神秘光芒;神秘光芒可能來自愛情盲目的投射,實際上,更是起因文化從小對人格與個性的形塑。

艾蜜莉問凜史以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凜史想了想,說:「想成為一個到死都不給別人添麻煩的人。」;看到對著鐵道熙來攘往的電車練習發聲的大叔,艾蜜莉又問為什麼要對著電車唱歌?凜史想了想,說:「這樣才不會吵到別人給別人添麻煩。」



艾蜜莉十分喜歡凜史的貼心溫柔,卻十分討厭凜史熱衷的武士電影太暴力血腥。而當發現凜史總是無故從自己身旁神秘兮兮地失蹤,又神秘兮兮地出現後,艾蜜莉忍不住又問:「你是不是黑道?」凜史笑而不答,幾經糾纏,才淺淺吐出:「我是武士,不是黑道。」

澈底抹除個人特質、需求而把社會集體一致性奉為圭臬卻又往往以極端個人的方式打破圭臬的日本文化底藴——「恥感」,讓凜史成為一個老將「不好意思」掛在嘴邊,達成別人期望卻完全隱蔽自己的人,這樣的一個人令艾蜜莉深感迷惑;「迷惑行為禁止」是最常在日本公共場合看到的標語,意思是「不要做令人困擾的事情」。至於,日本武士與黑道的近似和差別,或許同樣不是當時的艾蜜莉所能理解的罷。

與其說懷抱對日本戀人的迷惘,不如說是艾蜜莉開始質疑自己何以鍾情日本如此,虛實幾分?若把對日本的愛比作信仰,那麼信仰是否已動搖?自我實現和追尋的下一步該走向何方?

《東京未婚妻》是一部光影、色澤都頗具透明感的作品,一如許多日本電影給人的印象;其中很多場景未必是經典地標,卻傳達出強烈的東洋意象。飾演艾蜜莉的Pauline Étienne有一對鹿般精靈的雙眼,白皙細潤的胴體也令人想像和服絲綢料子的滑順巧緻。穿插上許多天馬行空的白日夢橋段與俏皮特效,艾蜜莉帶點無畏傻氣又不失性格的鮮明形象,深植腦海。

而究竟愛情需不需要翻譯?在這部電影裡,反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如何翻譯自己、閱讀自己。透過各種對照、模仿、犯錯、撞擊後卻又不可得,隨著時間流過自己會像張篩,網濾自己,淘選自己。愛情或許只是其中的一個孔洞,剔除或保留下某些部份,某些你曾經以為就是人生全部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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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喜歡這部電影啊好巧!好啦其實也沒那麼巧。